【作者:關啟文(香港浸會大學宗教及哲學系副教授)】越過急澗山嵐 2011.05.15
葛蘿絲曼醫生(Dr. Miriam Grossman)住在洛杉磯,她的專業是精神科,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的學生心理服務處工作逾十年,幫助學生的經驗超過二十年,對學生的情緒和心理問題有第一手的資料和深刻的認識。2006年她出版了一本書震動一時:《不受保護——一個校園精神科醫生揭示:政治正確思想如何在她的專業範圍中,危害每一個學生》(Unprotected: A Campus Psychiatrist Reveals How Political Correctness in Her Profession Endangers Every Student, New York: Sentinel, 2006)。
基於實質治療和輔導學生的經驗,她揭露現時美國主流的性教育,其實充斥了性解放的意識形態,而這種政治正確的思想只會危害學生的性健康和心理健康。2009年,葛蘿絲曼再接再勵,出版了《請問你在教我的孩子甚麼?——醫生披露性教育的謊言和它們如何傷害你的孩子》(You're Teaching My Child What? A Physician Exposes the Lies of Sex Education and How They Harm Your Child, Washington, DC: Regnery, 2009)。
性教育還是性解放?
葛蘿絲曼曾認真地閱讀主流性教育的材料和網頁,如實披露當中的「精采」內容,令人大開眼界。這些材料聲稱是全面的性資訊,卻避而不談最新的醫學研究(如有關oxytocin在女性產生人際紐帶的研究),有時對學生的建議更有違已知的醫學資料(如性探索、多元性伴侶和肛交不會有特別風險)。簡而言之,這些性教育材料充斥著政治正確的謊言。
葛蘿絲曼指出,因著性開放而來的傷害真實而且嚴重,在美國性活躍的年輕人當中,二十五歲前每兩個就會有一個罹患性病(p.4),但今日主導美國性教育的機構(如Planned Parenthood、Advocates for Youth和SIECUS- Sexuality Information & Education Council)所提供的所謂全面性教育(comprehensive sex education)卻是火上加油。如哥倫比亞大學(Columbia University)的性教育網頁(Go Ask Alice)上,在回答學生的問題時竟然推介3P(三人性愛)和SM(性虐待)!(p.9)根本的問題是:現時的性教育最關心的其實不是學生的性健康,而是推廣一種性解放/性開放的意識形態;它其實是一種改造年輕人的社會運動!(p.15)
這運動的創始人是金賽博士,今天的性教育其實與金賽的思想一脈相承。然而這位備受尊崇的性學先鋒不單思想激進,行為更有變態之嫌,如他喜愛把鉛筆和牙刷等物插進自己的陽具,曾用小刀把自己的包皮割掉,並把繩索繫於陰囊將自己倒吊起來。(p.21) 他的研究大有問題,最終的目的可能就是要向世界證明所謂「變態」其實都是正常的。
青少年性行為的風險
美國的主流性教育鼓勵青少年(甚至是十二歲的少女)作性探索和性實驗,只要「安全」就可以了,根本不用聽父母那些性節制的「過時」言論。葛蘿絲曼指出就算不討論道德與否,這種「教育」其實也與當代醫學不吻合。首先,女性腦部分泌的生產素(oxytocin)會幫助女性與別人建立關係和信任,這在母親與孩子的關係中扮演相當重要的角色。女性與異性有親密接觸(如擁抱、接吻和做愛)時,生產素也會大量分泌,這顯示性是用來建立親密和長期關係的,這並不只是「道德」的要求,也有生理基礎。(p.52)奈何主流性教育對這些研究隻字不提。
有一次一個大學女生找葛蘿絲曼面談,說她感到憂鬱,但她就是說不出甚麼原因。醫生問到她各方面的情況,發覺她學業、健康和家庭等狀況良好,都不是憂鬱的成因。最後提到人際關係時,那女生開始時也說沒有問題,但慢慢她揭露有一個男生是她的“friend with benefit”,這美國名詞指一些朋友之間有發生性關係(benefit),但雙方都同意不把對方視作男女朋友。簡而言之,大家都預先協議有性無愛。葛蘿絲曼深入與她探討,那女生才慢慢釋放內心的不愉快,因為她感到她付出了一些benefit給男生,但男生對她一點關愛之情也沒有;雖然雙方早有協議,她還是感到受傷,這就是她憂鬱的深層成因。看來無論我們主觀想法如何,生產素還是會發揮作用的!
鼓勵性探索的觀點,基本上把青少年完全當作成人,然而近期的研究顯示大腦中負責理性抉擇的部分前額葉皮質(prefrontal cortex-PFC),其實在青少年期還在發育,只有到二十五歲後,才完全成熟。(p.72)這反映我們若高估青少年的判斷能力,是有風險的。(不過在表達這點時,我們也要小心過度家長主義的陷阱。)此外,女孩的子宮頸有一個移形區(transformation zone,位於子宮外頸與子宮內頸交接處),只有一層細胞,特別容易受細菌和病毒侵害。這移形區的面積是會隨著年紀的增長而縮小的(pp.77ff),在少女期移形區相當大,感染性病的機會特別高,日後可能會發生癌變而導致子宮頸癌。近期的醫學研究讓我們更深刻明白,為何過早發生性行為的女孩更易患子宮頸癌。事實上這種關聯的數據,我們已知道多年,然而何春蕤早些時還是強辯相關性不等於因果關係,1現在她這種強辯也被證明是不能成立的了。總而言之,勸導年輕人不要過早發生性行為,並不過時,反而與最新的研究吻合。
然而美國的性解放文化,使性教育工作者不敢強調青少年性行為的風險,因為這會給人反動的印象,甚至招來性解放人士的攻擊。葛蘿絲曼提到Dr. Ruth Jacobs的故事:她是馬里蘭州Montgomery County的傳染科醫生,有一次看到學校給小學生的性教育錄影帶中說,保險套能為懷孕和性病提供98%有效的保護,她發現當中的一些資料錯誤且帶有誤導性,便嘗試向學校指出那些錯誤,學校卻充耳不聞。這顯示主流性教育為了鼓吹性開放,對各種性交的風險低調處理,特別是肛交的風險(pp.94ff),卻誇大安全性行為的有效程度,根本不願正視性病在美國青少年中已非常嚴重,有如瘟疫;主流性教育為了性開放的意識形態,卻粉飾這場性瘟疫!他們對很多性病的基本事實避而不提,如口交與口腔癌的關聯,衣原體感染的危險,性病如何產生嚴重憂鬱和終身不育等。他們甚至這樣告訴青少年:「性病基本上是難以避免的(除非你打算終生禁慾),所以患性病不是不正常的!」但葛蘿絲曼醫生指出「性病難以避免」的說法根本是謊言——除了終生禁慾外,還有一個百分百預防性病的方法,就是雙方都婚前貞潔,和婚後忠誠。這只是傳統智慧,但可歎的是美國主流性教育已徹底摒棄這智慧,最終受害的是青少年。
同性戀與性別議題
主流性教育鼓吹對性傾向不斷探索,完全忽略建立穩定自我身分的重要性。更甚的是,為了貫徹不同性傾向都是完全「平等」的意識形態,他們沒有提到一個事實,就是在新感染愛滋病的人中,二十五歲以下的年輕人佔一半,而他們當中最大機會「中招」的,就是男女同性戀者和雙性戀者。(p.141)其他性病的情況也相仿,例如MSM(男男性交)群組中大多有HPV的性病。(p.143)
主流性教育又說男和女大體上是一樣的,這說法與當代醫學研究其實是衝突的,例如賓州大學的近期研究顯示,男性腋下所產生的費洛蒙(pheromone)只要透過嗅覺,就能對女性的排卵期和心理產生影響(pp.41-44)。男性和女性的腦部結構也有差異,可參考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的神經生理學家Louann Brizendine的《女性的大腦》(The Female Brain ,New York, Random House, 2006)。如果男女本來就一樣,那男女的性別當然是社會建構的,所以有些性教育材料給學生一個表格,讓學生按心意選擇自己的性屬!(p.163)然而,葛蘿絲曼醫生指出這種性別建構論過時了,因為有愈來愈多的科學證據顯示性別是有生理基礎的(pp.164ff),並非我們可以隨意建構或選擇。
有些人提倡更激進的思想,如心理學家John Money認為基本上每個人都首先是陰陽人,只是後天的安排使我們成為男性或女性。他在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創立性別指定和變性手術的診所,最有名的病人叫Bruce Reimer。他生下來是男孩,有一雙胞兄弟Brian,然而八個月大時,一起意外使他的陰莖被毀,他的父母向John Money求助。於是當Bruce二十二個月大時,Money為他進行閹割手術。之後他被稱為Brenda,從此穿上女性服裝,當Brian收到小貨車作玩具時,Brenda則拿到芭比娃娃。Money一直把這手術當作自己的傑作,經常引述這案例去證明他的「陰陽人」理論。
Money已有二十年沒有見過Brenda,1997年Brenda現身,揭示「她」現在是David,已婚,並且是三個養子的父親。那時公眾才知道Money的所謂成功實驗其實是「吹牛」,David從一開始就頑強抗拒女性的身分,他不願和洋娃娃玩耍,喜愛摔角而不是烹飪,盡量要站著小便。Bruce/Brenda/David一直都活在痛苦和混亂中,這一切要拜Money所賜、早期Money每年探訪他時,卻要他與兄弟Brian脫去衣服,望著彼此的下體,並扮演性交!(p.161)整過家庭經過多年的痛苦和夢魘,終於“Brenda”十四歲那年被父母告知他本是男兒身,那一刻他才感到如釋重負,突然明白為何他多年來有如許掙扎,也知道自己並非精神失常。雖然如此,傷害已經造成,到最後,Bruce/David和兄弟Brian都以自殺終結這場悲劇。2
家長對性教育的承擔
我閱讀時一直留意書中的參考資料,發覺葛蘿絲曼醫生對自由主義性教育的批評不是無的放矢,而是建基於最新的當代醫學發現(不少論文都是2000年後的),她自己在研究上也下了扎實的功夫。她強調:「我以醫生的身分寫作,我的進路植根於堅實的科學。」 (p.11) 本書非常值得閱讀,特別是對醫生、輔導員和老師等關心青少年的人士。
世界各地的性教育,越來越趨向美國那種被性解放意識形態操控的地步,台灣和香港的教育界和媒體已經被廣泛滲透,影響力與日俱增。
葛蘿絲曼醫生的著作好像暮鼓晨鐘,使我們從盲目追隨西方前衛思想的迷思中驚醒過來。當我閱讀此書時,有點慶幸華人文化中,傳統智慧在性教育中還有一定地位;但另一方面也憂慮,這幾年我在前線文化爭論的經驗告訴我,在香港、台灣有不少性解放組織,都打著性教育的旗幟成功地對政府、傳媒甚或學校發揮影響力。我認為家長們實在不能忽略對性教育的承擔。我們不去好好教育我們的孩子,別的「有心人」會迫不及待為我們承擔這責任!我們究竟希望孩子接受怎樣的性教育呢?
附註:
1.鄭丞傑醫師曾這樣批評何春蕤:「至於子宮頸癌……全世界的醫學研究都指出,其成因和太早開始性行為,以及多重性伴侶有重大關係。……何春蕤不信這一套,她鼓勵少年男女早早開始上床交媾,並且多多益善,愈多愈爽。」(鄭丞傑,〈好坑鬥相報?——抑是詛咒乎別人死?〉,載何春蕤主編,《呼喚台灣新女性——豪爽女人誰不爽?》,台北:元尊文化,1997,頁161。) 何春蕤回應:「有關只是相關係數的表現,並無『因果關係』的暗示……性與疾病之間的因果關聯尚有待證明,不過,即使某種情慾生活方式有可能導致疾病,這並不表示這種情慾生活方式是不道德的……每個人都應該有權利選擇她想要的生活方式。」(〈親愛的,你把情慾變成消毒水了!〉,載《呼喚台灣新女性》,頁190。) 為了提倡情慾自主,何春蕤把子宮頸癌的風險也一筆抹殺,真不愧為「豪爽女人」,但正如鄭醫師指出,恐怕「最大的輸家……將是盲目跟進想做『豪爽女人』,而奮勇跳入情慾大池,卻不會游泳,也沒有救生圈,而不幸慘遭滅頂的基層女子——和少女。」
2.約翰.科,《性別天生》(經典傳訊,2002)有此個案的詳細講述,另參http://intermargins.net/repression/deviant/transgender/news/2002Jan-Jun/transnews_20020426a.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