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擊潰的信仰：淺談約伯妻子與她的驚世之言
【作者:Monica Augustine Chen】永恆的答問 2020.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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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約伯記》時，不少人都會注意到約伯的妻子。她雖然只出現一次，但一開口就嚇死人，因她對丈夫說：「你仍然持守你的純正嗎？你棄掉神，死了吧！」(伯二9)。
《和合本》翻譯成「棄掉」還太婉轉，原文 barak(祝福) 其實是「咒詛」的委婉說法[1]，《思高譯本》就譯為「你倒不如咒詛天主，死了算了」，《ESV》也譯為Curse God and die.。
這也難怪知名拉比哈洛德•庫希納(Harold S. Kushner)博士的學生會提出疑問，約伯從苦境轉回(伯四二10)，「後來為約伯生下十個子女的妻子，是否起初為他生了十個子女的妻子？」[2]。雖然這裡沒有提及這些孩子的母親，但有學者認為「她大概是約伯原來的妻子」[3]，我也是這麼希望的。
約伯被形容為「完全正直、敬畏神」(伯一1)，他的另一半怎麼會變成質疑「你還想保持你的正直嗎？」，要丈夫「你不如咒詛神，死了算了」(伯一9，新普及譯本)的「驚世牽手」？
有學者認為她「厚顏無恥地要約伯咒罵神，因為她認為這一切都是神的所作所為」，「如今約伯既然已只有等候死神的光臨了，何不在臨死之前痛快地將神痛罵一頓，以洩心中的憤恨」[4]。
多數教父則認為約伯的妻子在此「成為試探的角色」，奧古斯丁就稱她為「魔鬼的幫手」，有學者也認為「她幾乎成了魔鬼的代言人」[5]，「撒但進一步拋出試探的方式：棄掉神吧！」[6]。
不過也有人猜測「或許她是不忍心看見自己的丈夫遭遇這樣的痛苦」[7]，「她是否不忍心看到丈夫如此受盡折磨，以為死亡才是他惟一正確的選擇和出路，因此以連勸帶激的命令語法，要他乾脆『棄掉/咒詛神、死』，盡早被神審判而死，脫離這苦難的煎熬」[8]。
不論約伯妻子的動機是發洩對神的不滿，或悲憫丈夫一身毒瘡的痛苦，她這些話對受苦中的約伯無疑是雪上加霜。有人就認為撒旦「往往是以最親密的人來進行它的攻擊」，「約伯對妻子的回答，說明了他妻子在信仰上的無知，因為會去誘惑別人離棄對神持守忠實的人，也是最無知的人」。
所幸約伯沒有動搖，因他知道：「不能只要求神的祝福，卻拒絕苦難對生命的磨練」[9]。約伯對妻子說的這句：「難道我們從神手裡得福，不也受禍嗎？」(伯二10)，表露了他對神的信念：「神有絕對主權」，故此，我們也當反省「是否只期待從神得好(福)，而不能接受從神得壞(禍)」？「我們敬畏神的動機是甚麼？」[10]。
對於約伯的妻子我其實還是同情的，除了沒像約伯「從腳掌到頭頂長毒瘡」外，她承受了和約伯一樣的沉重打擊：失去所有財產與兒女，「約伯的苦難就是她的苦難」[11]。所以我同意呂日星傳道的判斷：「約伯妻子的話，就是信仰崩潰說的話」。
許多人在信仰崩潰時，都不免會有和約伯妻子類似的反應。她沒有否定神的存在，但卻因此「與神交惡」，甚至不惜咒詛神以發洩內心的不滿。換成今日，有些人可能就成為不信神的「離教者」或不再肯定神存在的「不可知論者」。
然而在同情之餘，我們還是需要反省為什麼約伯妻子的信仰會被擊潰？關鍵的原因可能還是在於她的信仰不是建立在與神的「關係」上，而是建立神所賜的福氣上。當生活一帆風順時，她也可以是看似敬虔的信徒；一旦逆風而行、遭受苦難打擊時，原本的信仰就不免動搖了。
從某方面看來，約伯所受的考驗和亞伯拉罕是一樣的，「等了二十五年、夫妻倆都老朽不堪才盼到的兒子..如今又要取走，怎樣繼續信這神呢？」、「原來神的目的是要叫亞伯拉罕無論如何都守住生命的法則...能持敬畏之心，不敢將神賜的生命僭佔為他個人的....完全信靠祂，而不是看著以撒是自己獨生子的這個肉體虛相」[12]。 - 也因此撒拉如果也知道神要亞伯拉罕獻以撒這命令，她其實也要承受同樣信心的煎熬。也唯有經歷這樣(可能)失去的檢驗，我們與神之間才可能「完全是愛的關係，而沒有利益的考量」，一如「約伯的正直是無所求的」、「只有無所圖謀的宗教才是真實的宗教」[13]。
事實上，即使沒有約伯的妻子，同樣的話依然可能在我們遭遇苦難時從內心浮出來。約瑟拒絕了主母的色誘，對她說：「我怎能作這大惡，得罪神呢？」(創三九9)。但約瑟「持守正直」沒有得到獎賞，相反的，即使他一再拒絕主母的引誘，最後依然被主母誣陷因而下在監裡(創三九20)。這時，肯定會有聲音對約瑟說：「你仍然持守你的純正嗎？你棄掉神，死了吧！」(伯二9)？
然而約瑟沒有因此棄掉(咒詛)神，因他知道：即使失去父親、弟弟、主人的信任、管理波提乏家務的地位，只要還擁有神，他就不是一敗塗地。正如王菲所唱、基督徒作詞家姚謙所寫的這首《我願意》的歌詞所說：「我願意為你...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懷裡，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美國心理學家喬治•溫柏格(George Weinberg)說的很好：「希望從未捨棄你，是你捨棄了希望」(Hope never abandons you, you abandon it.)。約伯妻子讓人婉惜之處就在，神其實從未捨棄約伯的妻子，但她卻先捨棄了神。
無論如何，我仍期待約伯妻子的信仰在經歷這試煉後能有所轉變，這是為什麼我希望故事結局生下七個兒子、三個女兒的人仍會是她。如此，她的生命就不會只是擁有約伯後來那一萬四千羊、六千駱駝、一千對牛、一千母驢(伯四二12-13)。
她也會明白巴刻(J.I.Packer)博士所說的：「恩典」是甚麼？「恩典是神引領我們這些罪人愈來愈靠近祂」。恩典「不是靠蔭庇我們，使我們避免受到世界、肉體和魔鬼的攻擊；也不是靠遮掩我們，使我們得以規避環境所帶來的壓力和挫折；更不是靠保護我們，使我們免受自己的脾性和心理所困擾」。「反之，它要我們面對這一切，使我們深深體會自己的軟弱無能，逼使我們懂得更緊緊地倚靠祂」[14]。
[1] R.Laird Harris，《舊約神學辭典》，中華福音神學院出版社，1995，頁148。
[2] 哈洛德•庫希納(Harold S. Kushner)博士，《約伯記釋讀：當好人遇上壞事》，基督教文藝，2016，頁35。
[3] 夏德黎(John E.Hartley)，《約伯記》，美國麥種傳道會，2016，頁852。
[4] 韓承良神父，《約伯傳釋義》，思高聖經學會，1993，頁82。
[5] 唐佑之博士，《天道聖經註釋：約伯記(卷上)》，天道書樓，1997，頁100。
[6] 亞金森(David Atkinson)，《聖經信息系列：約伯記》，校園書房，2010，頁33。
[7] 林桂永，《約伯記剖析》，迦密文化，2017，頁27。
[8] 吳獻章博士，《擱淺的日子：約伯記註釋》，校園書房，2011，頁64。
[9] 盧俊義牧師，《細讀約伯記》，永望文化，2004，頁35。
[10] 謝挺博士，《慧於神：箴言•約伯記•傳道書靈修日引》，天道書樓，2013，〈6月28日〉。
[11] 吳獻章博士，《擱淺的日子：約伯記註釋》，校園書房，2011，頁64。 - [12] 姜台芬博士，《創世記精意新探》，臺大出版中心，2012，頁112。 - [13] Gustavo Gutierrez，《向全能者抗辯：論約伯記》，雅歌出版社，2000，頁33-35。 - [14] 巴刻(J.I.Packer)博士，《認識神(增訂三版)》，福音證主協會，2012，頁2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