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友陳教授是一位非常傑出的學者,在過去幾年內,他一直在研究一種新的材料。這種材料並不是他發明的,但是在過去要製造這種材料,成本極高,在工程上來講,是沒有意義的。陳教授一直在製造程序上下功夫,據我所知,他已經有了很大的突破。前些日子,他在準備資料,因為他要在一個國際會議上公布他的方法。
陳教授住在鄉下很偏僻的地方,他孩子已經大了,不和他們住。前些日子,他太太被兒子找去帶初生的小孫子,家裡只剩下他一個人,他雖然有些寂寞,但也使他晚上有時間一個人埋頭苦思準備演講。他的演講是主題演講,演講稿當然是沒有人審查的,誰也不知道他要講什麼。
因為陳教授住在鄉下,免不了要養一條狗來看看家,這是一條大狼犬,狼犬好像特別會看家,只要外面有些風吹草動,牠就會叫,鄉下有時會有小動物走動,這條狗也會叫。
有一天,陳教授來找我,他說他感到有些煩惱,因為過去幾天,老是有人來找他,這位陌生人不肯透露他是誰,但他顯然對陳教授的研究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來的目的只有一個,勸陳教授不要公布新材料製造的細節,細節留著申請專利,將來不妨開一家公司,一定會大賺其錢。
我覺得那位深夜訪客說得也有幾分道理,為什麼陳教授會煩惱呢?答案是他身為教授,就應該永遠將知識傳授世界上所有的人,如果他開公司,就必須留幾個絕招不告訴別人。他認為如果人人都如此,人類的科學是不會有什麼重大進展的。所以他一再告訴這位夜行人,他雖然也喜歡賺點錢,但更希望很多人都知道他的想法,他相信只要有更多人根據他的想法而努力,一定會出現更好的方法的。
我問陳教授,有沒有很清楚地告訴對方他的想法?他說他每次都講了,每次都沒有用。這位先生在過去一周內每天都來,每次都在深夜,陳先生也好奇,為什麼他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來。奇怪的是,這位先生衣著整齊,溫文爾雅,完全不像壞人。最令陳教授百思不解的是,這位訪客並沒有要和陳教授合夥開公司,他好像一切都是為了陳教授好。
陳教授的問題似乎很嚴重,因為這樣下去,他會感到困惑,也感到不安。我其實感到陳教授雖然口頭說他不贊成那位陌生人的想法,內心卻有些掙扎。這種掙扎,對任何教授都是極為不好的。
我知道陳教授一定想知道那位先生是誰,我告訴他我有些調查局的朋友,他們一定幫得上忙。陳教授一輩子沒有和調查局打過交道,但事已如此,只好聽我安排,找一位調查局的幹員幫忙。
我們一起去拜訪那位我認識的幹員,他聽了整個故事以後,第一個問題就是:那位先生深夜至鄉下去看你,他的汽車是什麼樣子的?陳教授楞住了,他說他沒有注意,但回想起來,他沒有聽到汽車的聲音,也沒有看到汽車的燈光。他有點沮喪,因為這麼重要的事情都沒有注意到。
那幹員又問他,他家在鄉下,有沒有養狗?他說他養了一條大狼狗。幹員問他,每次深夜,狗在屋內還是屋外?他說那條大狼狗其實是很黏人的,牠一直睡在陳教授的書桌旁邊。幹員又問他,訪客來的時候,狗有沒有叫?陳教授說狗自始至終都沒有叫,他一直在旁邊睡覺。
幹員告訴他,因為訪客是男的,一定當過兵,因此一定有指印檔案。他給陳教授一只乾淨而漂亮的茶杯,告訴他這個茶杯上沒有任何指紋,下一次訪客再來,陳教授可以去廚房倒茶在這個杯子裡,倒的時候務必要小心,不要留下指紋,然後將茶杯放在盤子裡給客人,客人一定會留下指紋。陳教授必須小心地保存這個杯子,然後送回調查站來。
第二天,陳教授和我就將杯子交回了調查站。第三天,幹員說指紋檢驗已有結果,我們立刻趕去了。
幹員告訴了我們一個令我們吃驚的結果,這個杯子上全是陳教授本人的指紋。這位幹員沒有下什麼結論,他只提醒了我們:陳教授沒有看到有車子來,他的狗沒有叫。
陳教授是一位悟性很高的教授,他忽然說他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他相信以後那位先生不會來了,他一再謝謝幹員。
果真,陳教授變得很輕鬆,他的主題演講也非常令人震驚。演講是在美國舉行的,回國以後,他接受了我們電視台的專訪,節目主持人問了一個問題,「陳教授,你有沒有想到將這個新發明據為己有,不告訴別人?這樣一定可以賺很多錢。」
陳教授笑了起來,他說他又非聖人,當然會有這種私心。尤其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這種想法就會更加厲害,他有好幾夜都為這種想法困擾不已,虧得後來下定決心,不要如此自私,他才會坦蕩蕩地將全部製造細節都公布了。
昨天,我忽發奇想,在晚上十點半開車去找陳教授,事先我沒有打電話給他,說我要去找他,車子還沒有到,就聽到狗大叫的聲音。陳教授熱情地歡迎我,也倒了一杯茶給我,他說:「我不知道誰來了,但我知道不可能是他。」然後他摸摸那條兇猛的大狼狗說:「你真聰明,知道什麼時候叫,什麼時候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