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間際的議題,其實十分有趣,在閱讀龍應台《大江大海 1949》這本書的時候,感謝龍應台使用的陳述方式是田野調查,而不是一則則歷史和戰爭事件,這相關連的一個個故事,奇妙的藉著這本書連繫了起來,雖然拼不出整張 1940 年代的大時代拼圖,但是十分具有意義的表徵了這影響深鉅的若干年份,對後代子孫帶來的深沉影響。
其中,最令我感動的,是我們都是一起生活在同一個土地上的台灣人。
書中提到目前居住在台灣的人們,來歷是這樣的不同和分歧。現在的台灣人,包含了原本居住在台灣本島的居民,其中有一些在 1945 年對日抗戰勝利後,被接收台灣的國軍徵調去大陸繼續打內戰,有一些打著打著,被解放軍八路軍團俘虜,又轉回頭打國軍、包含了馬關條約後日據時代,被日本文化孕育、調教,甚至留洋日本的精英份子、也包含了還在日本政府控制下,被徵召去南洋做「盟軍戰俘營台籍監視員」,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戰後對日本的審判中,沒有被判死刑以外,於 1946 年初,送到新幾內亞服刑的居民、也包含了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被日軍俘虜的,不論是國軍或是解放軍八路軍團的軍旅、包含了一路從大陸各個省份,隨著師長、隨著軍團、隨著每一個奇妙或迫不得已的因緣際會,遷徙來到台灣的人民、也包含了一路退到台灣的國軍。
這樣的人群組成,真的很令人難以想像,不僅僅是來自的地方相距南北、甚至不同的國家地域,卻也是來自許多不同的一個個故事,一個個不同的身份,一個個曾經不同的隸屬,一個個不同的目的,而最妙的是,這些你每天可能都會相遇的人們,擦肩而過的人們,一起努力的人們,可能都曾經是敵對的,是曾經傷害過彼此的。
訝異著,難怪台灣的居民常常表達出如此旺盛豐沛的活力,常常能帶出令國際間讚嘆的許多可能,商業的、公益的、環保的、藝術的或是文化創意的,台灣能成為一個偌大的實驗場,磨擦出諸多精采的火花,璀璨並且驚艷,並不完全出於偶然。
很奇妙,尤其是這些帶著巨大故事,來自這麼多不同背景的人,並不是遙遠的,只能懷想的,是就正在我們身邊的許多人,就像書中常提到的,只要你開口,計程車司機、社區裡的居民、現在位居政要的名人們,都曾是其中的一個故事,都一同組成了這些文化間際。他們很近,並不遙遠。
這許多帶著故事的人們,一起住在了台灣,可以想像有多麼不容易?! 不僅僅是緣份。
這些七、八十歲的台灣居民,故事都很深,經歷都很深,可以想見的,傷慟也很深,他們過去和所一路走來的,是多麼容易會被不經意的挑起、掙扎和衝突,而他們的下一代,四、五六十歲的父母親,有許多也在不同的地方呱呱墜地,親身經歷了這許多長輩們互相相處、交會與磨合的年代,或許也是這份深深的不安全感,抑或是衝突感、不足夠的歸屬感,而令許多,這一輩的我們自小留學海外,而當我們長成二、三十歲的大人,許多又回到了台灣,承擔了又是南轅北轍的異國故事和文化衝突,加上台灣目前日益增多的海外國際學生,和與外籍新娘生下來的後代們,文化間際的故事似乎不曾停止,越衍越盛。
《大江大海 1949》書中,龍應台訪過問的許多長輩,當初他們經歷這些大變動和遷移的時候,甚或被決定或決定自己命運的時候,都才僅是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太多是跟著同伴或師長走,也跟著食物和安穩的生活走,對於他們而言,存留在生命裡的,也太多是朦朧的政治觀念、民族意識,太多更真切的是自己親身經歷的人,自己親身經歷的故事,於是,來自同樣的背景或家鄉,可能對日本,對解放軍,對國軍,對本島,卻有著大相逕庭的體會或是認同。這些,你也很難去再說些甚麼。
讀著,發現宗教的意義在這樣的文化間際中彌足珍貴,這些現在可能存在在台灣居民中間的衝突和掙扎,隱約著都有可尋見的背後和原因,需要深刻的醫治釋放。
基督教醫治釋放的原則,常常是求問天父,那些曾經帶給我們傷害或深刻認同記憶的來源是甚麼,可能是源自一句話,可能是源自一個場景,可能是源自一個人,可能是源自一個經驗或是故事,並請求天父用耶穌基督得勝的寶血綑綁它們,並以寶血隔斷人與這些經歷間的干係,宣告命令它們就此離開,不得再回來。
其實,在台灣,是有許多關心這些文化間際的人存在,並加以處理,只不過,使用不同的方式,也結出不同的果子。或許,我們從結出的果子也可以認出牠們來,可能是一個新聞事件,一個政治立場,一部電影,一場舞台劇,一個展覽,或是一本書,來自上帝愛與和好並饒恕的,帶出的是這些文化間的溝通,引發和好,而被仇敵利用來加深傷害的,卻會引發更深的仇恨。
當我明白這一點的時候,心中是充滿感恩的,在這樣一個土地上生長,有幸與來自大江南北的爺爺奶奶,和努力存在的叔伯阿姨們一起生活,見證他們的故事,看見他們雙手創造出來的奇蹟,也經歷他們彼此間難能可貴的交會、認同與和好,你說,身為台灣人的我們,是不是相當幸運?!
《大江大海 1949》八部曲,著帶著 73 個段落,最後龍應台先生落筆,他是我兄弟,書中結尾這麼說到:
太多的債務,沒有理清;太多的恩情,沒有回報;太多的傷口,沒有癒合;太多的虧欠,沒有補償……
太多、太多的不公平,六十年來,沒有一聲「對不起」。
我不管你是哪一個戰場,我不管你是誰的國家,我不管你對誰效忠、對誰背叛,我不管你是勝利還是失敗者,我不管你對正義或不正義怎麼詮釋,我可不可以說,所有被時代踐踏、污辱、傷害的人,都是我的兄弟、我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