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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该洗牙的时候。不,事实上我已经拖两个月了。每次想到该和牙医约时间,就总会有些更要紧的事插进来,推迟我的行动。或许是我自己懒吧?也或许是我不想面对可能蛀牙的事实。身为医师的我,每天都对病人耳提面命,要他们准时回诊,不要逃避,要认真面对自己的健康――轮到我自己就医的时候,才发现我和他们原来半斤八两。
一想到找牙医我就头皮发麻。上次看的那个牙医感觉十分草率,还说我有牙周病,要多看两次诊!这次该找谁呢?我突然想起大学团契的朴实学妹,在邻近乡镇执业。多年不见,不知她过得如何?上脸书私讯她想约看诊时间,一眼瞥见她的大头贴――她蹲在一个孩子的旁边,两人笑容灿烂――原来朴实学妹的孩子已经快上小学了。
上 Google 地图查了一下牙医诊所的评价,病人普遍对医师评价不错,给负评的似乎都是针对负责挂号台的一位员工,嫌她太冷,面无表情等等。挂号台人员的表情不会影响医疗品质对吧,我自忖。于是和学妹敲定了时间,依约前往。
挂号台那位小姐果真冷若冰霜。「健保卡。挂号费一百五十块。前面那边坐一下。」候诊区的电视正播送着韩国宫廷剧;我看着演员的嘴一张一阖看得出神,过了几秒想起我随身携带的书还没读完,便又捧起书来念。
朴实学妹果真无比轻柔而纯熟,不论是手法或语气都是。「来,请你漱漱口喔。等一下会有一点点不舒服,如果真的牙齿很酸的话就举个手,我帮你打个麻药。」「很酸是吗?好我们来打麻药喔。麻药漏出来会很苦,你忍耐一下下,等等再漱个口喔。」我不禁想像着毕业八年来,她是经过多少经验积累才走到这一步?又是谁教给她这些的?
我想起自己以前在医院时帮病人打中心静脉导管的种种。在病房里的医师,为了抢快、救命,一般不会也不习惯像牙医这样,在执行侵入性检查和治疗时,给予病人如此满点的心理支持。有时为了病人好,我们甚至必须语带威胁,半诱半强迫病人接受治疗,口气多少有点冷硬。但此时我真希望我当初有机会学习朴实学妹这样的温言软语;至少,对那些已经愿意配合打中心静脉导管的病人,是否上麻药时能更轻柔些,一面安慰「会有点胀胀的,忍耐一下,一下就过去了」,而不是只提示「现在要帮你打麻药」?是否上麻药之后能多等待几十秒,让麻药充份发挥效果,甚至用镊子试探病人的皮肤,确定已无痛觉,再下针?是否导引针与粗钢针的转换,能再细致些、轻柔些?是否最后缝线时,能再次确认病人的舒适程度……
确实,在当主治医师的头两年,我打中心静脉导管的技术已经接近炉火纯青,有次从头到尾病人甚至没有任何感觉,惊讶地说「怎么这么快就好了?一点都不痛?」那时我自豪地把这件事写在脸书,顺便感谢了所有教我此项技术的前辈。不多久后有位朋友在底下留言提醒我:「也要感谢你的病人啊!」我瞬间感到有些惭愧,连忙称是。然而现在想起来,就连当初对病人感谢的那片心,似乎也还是幼稚而肤浅的。
对有些人而言,信主以后人生似乎是「如鹰展翅上腾」般地盘旋向上,人生愈走愈喜乐、愈走愈光明。我十分羡慕这样的见证。但我同时也在想,人活着不可能不犯错,活愈久,累积的错只会愈来愈多。再者,我们愈发有智慧,回过头便愈能看见自己从前的不成熟和愚昧。两者相加,难道人生不会愈走愈悔恨吗?或许,上帝所赐的智慧最终能救拔这一切?当我们免人的债的时候,是否也要学习赦免过去那个幼稚的自己?我喜欢神学家爱任纽所说的:基督是永恒的救赎者;早在亚当犯罪以前,基督就定意要救他;这使得伊甸园事件不但没成为永恒的堕落,反而转化为人类成长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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