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 (一)

【作者:胡李艾蒲】传扬小品文 2002

　　以一个平凡女子的生命，在这时刻想要述说主在我身上奇妙的作为时，不禁带着几分战兢，因为惟恐拙舌笨言难以达意。唯愿此见证能为主尽己一份心力，让读者能看见我的上帝……。

　　自幼生长在富裕的家庭，纵使早年丧父，却也能在母亲的谆谆善导下，依然快乐地成长。从童年、中学、大学，以至于结婚、生子，这一串的路径走来，可说是平步青云；在世俗人眼底，我是幸福的宠儿，因全世界的美满尽挂在脸庞。外子为人忠诚，勤劳敬业，事业上受各界的肯定。其济弱扶倾，广行善事从不落人后，亦成为台湾狮子会的领袖之一。1976 年，为了三个子女的教育问题，我们开始了移民计划。

横祸当前

　　加州的橙县是我们在美国的第一个落脚处。由于人生地不熟，三个孩子与我就寄居在好友家，外子则是早期的「空中飞人」。日后，搬迁到亚利桑那州与其他叔伯一起，以便就近彼此关照。1981 年六月，趁着暑假全家驾车「远征」德州访友，并庆祝我的三十九岁生日。6 月 5 日清早，我开着车继续前面的旅程。也不知开了多久，骤然间，车子似乎被撞击，接下来就天昏地暗的昏厥，这场车祸如何发生？又如何被抢救？我一无所知！当我张开双眼时，已身在医院动弹不得。至于外子和孩子的情况如何，无从知道，院方只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你的丈夫和二女儿也在其他病房中接受治疗。」治疗过程中，德州这家小医院对我似乎束手无策，只好建议家人将我转回亚利桑那州的圣约瑟医院，因为那儿有全美数一数二的神经外科。

　　转院前，医生没有清楚告诉我什么，但对我的伤势并不乐观也无能为力，酌量之下，家人只好由德州将我转回亚利桑那州的凤凰城，也就是我们居住的城市。洽商运输的过程并不顺利，因为当时没有一家航空公司愿意承载躺在单架上的病患，当然也不愿负起旅程中的任何后果。我只好租下一架小型民营客机，带着陪同的护士及大儿子，就这样「专机」回凤凰城。一下飞机就直接住进医院检查，这时才发现颈椎上的第五节关节碎了，必须立即开刀，做换骨手术，这大约是六月 27 日。进手术房前，我逼问其他亲友，有关家人车祸后的情况，这时院方才允许亲友告诉我，外子和十三岁的大女儿在车祸就医的当天就双双过世！弥留的最后一刻，是十五岁的儿子为父亲和妹妹阖上双眼，并料理一切善后；而懵懵懂懂的十岁小女儿事发后，仍旧留在德州。

　　听完后，我不单是全身麻木；连心肠都毫无知觉，就这样茫然若失地被推进了手术室。医生在我的耳后及头骨上打洞穿孔，因为手术过长，麻药效力已过，我感觉暖暖地鲜血不断地顺着耳背涌流出来，丝毫不知什么是疼痛。或许这场飞来横祸，使我完全不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也或许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像梦魇一般，刹那间的压迫后，需要更多些时间回神定意。

重度伤残的回家

　　手术后，转入复健医院做物理复健治疗，由于费用太昂贵连保险公司也拒绝再支付任何费用。因此，我决定出院，纵使身体状况不许可，院方熬不过我强硬的坚持，最后「被迫」让我出院。医生问：「出院在家，有人为你做护理吗？」「没有。」他们酌量我各方面的情况后，决定训练十岁的小女儿代理一切护理及照料工作。从如何装置及更换导尿管到个人卫浴清洁等，一个十岁的孩子在短短两星期里，要成为廿四小时全天候的特别护士，于是她必须在医生及护士跟前出出入入。很感谢上帝，全医院上下工作人员都对她特别关切及爱护。

　　出院的我，已是一个胸腔以下全部瘫痪的残废者，回到家时已近圣诞节，七个半月的日子都是在医院里渡过。当孩子推我进门的那一刻，整个屋子对我而言格外陌生，凄凉与伤痛油然而生，只因我是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走出门；如今却重度伤残地被推进屋。回家后，立即展开另一个新生活，两个孩子白天上学，我则一个人孤伶伶地面对空荡荡的屋子，也开始明白未来的半生里将在轮椅上渡过。曾几何时是扶弱济贫及捐赠轮椅的功成名就富商，如今却在一场横祸中，落到如此光景，再也不可能有站起来一天！因此，死的念头常常浮现，由于手无缚鸡之力，好几次试着想寻短见以了结一生，但我连握取小刀都无能为力，这才明白什么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儿女为母代劳

　　遽变后，经济来源也开始发生了问题。台湾家人不但不支援我们的经济，反而听信流言，认为此次意外是出于夫妻吵架，我只为了耍脾气，而想「同归于尽」。因此，外子生前所经营的一切事业也就此荡然无存，孩子与我必须开始独力支撑家计。十五岁的儿子为了负起家庭担子，在课余之后四处打工，赚取生活费。日常生活中，他总是骑着脚踏车上超市购物及掌厨，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不但没有父爱，又必须在年少的日子里，为负起养家糊口的重责而忙碌奔波，无怨无尤地为母代劳实在于心不忍。

　　十岁的小女儿，在放学后为我清理一天的排泄物和更换排尿管，并为我沐浴。睡觉时，她必须想尽方法，使尽力气安置我上床。以她弱小的身驱要扶我都不容易，何况要将我整个人安置在床上？她只好将我推了上床之后，再站在床头及床脚，使命儿地拉我，直到我整个身子调正为止。一个残废的母亲，不单不能照顾孩子的日常所需，反而成为他们的累赘与包袱，见孩子一天天的透支与憔悴，我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地碎裂。

上帝所派的天使

　　在我心力憔悴的时刻，上帝却差了一位天使来。她的出现使我对生命开始有盼望，也使这场悲剧出现了新契机。这位美国邻居，白天抽空陪我并照顾我的需要，起初她来的那段日子，我心情仍旧被黑暗的阴霾所笼罩，不想开口也不愿开口。或许是我不说话，她总认为我不懂英文，但她常常读圣经给我听，每次她来的时候，总是穿戴很整齐、也很体面。她非常体恤我这个病人的需要，总是为我清洁身体的排泄物，一边为我清理，一边哼着圣诗，她那份不计回报、不计代价的爱，使我看见了上帝，他的爱藉着这位姊妹来摸着我，也使我渴望知道他是谁？为什么她的神使她有如此大爱？

　　当地的华人教会听闻我们的遭遇，就前来探访。日后，上帝不断地差派他的使者到我身边，他们以生命来影响我。来探望及关心我的人日渐频繁，他们总是在我需要时，解决了许多生活上的困难，并且常常在我身边颂读神的话给我听，特别是诗篇廿三篇：「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 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我且要住在耶和华的殿中，直到永远。」这段经文深深地打动我的心，并成为我日后的帮助。

　　起初，我们到美国教会聚会，日后，也开放家庭让弟兄姊妹在家聚会。无论是家庭聚会或主日祟拜，每当我进入上帝的殿中，眼泪就像决了堤似的不断地涌出来。从聚会中，我渐渐认识这位上帝，才明白那是圣灵打动我的心，让我可以回到父神的怀抱中。

我虽然行过死荫幽谷

　　弟兄姊妹的爱深深地感动我，我因此成为上帝家中的一份子，他的爱再度燃起我求生的意志，为了孩子我要活下去！上帝的话常激励我，使我能面对明天，在生活的压力和身体的残弱下，生存实在须要有勇气；但如今的我不再自怨自艾，我的人生观也因神的缘故改变了。虽然我什么都不能做，却仍有一个祷告就是：「神啊！我能为你做什么？我所失去的一切，虽不再拥有，我的身体也日渐衰残，但耶和华却是我心里的力量，他使我里面的灵，一天新似一天，我的盼望全在于我的神！」诚如使徒保罗在加拉太书二章 20 节所中说的：「现在活着的，不再是我，乃是基督在我里面活着。」是的！「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 (上帝) 与我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