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假與真實
聽慣經錄音師以尖端音樂科技修飾音色所錄製專輯的朋友，不曉得是否期待有朝一日能聆聽藝人最原汁原味的現場演唱？從目前唱片市場中存在不少演唱會Live專輯，甚至許多歌迷放著近似完美的專輯CD不聽，願意花費比CD貴上好幾倍的演唱會門票來看，這個問題的答案應該是肯定的。
如果有朋友問你最近電視上爆紅的節目，相信多數人會直覺想到「超級星光大道」的旋風。這個節目引人關注的原因很多，但就我自己的觀察，它致命的吸引力在於將一般尋常百姓的夢想真實地搬上台面。
雖然無論是現場演唱會還是星光幫的明星，還是會經過經紀人或製作做單位一定程度的修飾，但我覺得這兩類明星對於青少年或社會大眾的正向影響力，遠遠高過那些只有外在包裝，而不見得有真實內涵或演藝實力的藝人。
首先，對廣大閱聽人來說，能看到的多半只有螢光幕前的片面形象，但多數藝人光鮮外表的塑造，除了需要化妝師替他們打理門面，專業經紀人與製作人幫他們做形象經營，更需要有媒體鎂光燈的大肆宣傳。而這些配套措施通常不是一般常人可以擁有的，如此一來，對一些心智尚未成熟的青少年（甚至成年人）來說，可能會誤將這種在現實生活中不可能獲取的虛假形象，設定成自己生命的方向，以致一輩子都生活在無法達到這些虛假目標的自我價值貶抑的處境裡。
當然，有些成功的藝人自己確實也下了許多的功夫，但是礙於多數人好面子的天性，喜歡在他人面前展現完美的一面，而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失敗挫折。所以螢光幕前所呈現的，通常只有藝人比較完美的表現成果，而非努力練習或自我要求的過程，其結果也很容易不成熟的人誤以為所有藝人的成功是不需要花費努力，而可以一步登天。
從「超級星光大道」爆紅的現象，到對過度包裝藝人形象的一些反思，讓我聯想到其實許多當老師的人也經常陷入相類似的問題。就像Parker J. Palmer曾經提到過的，許多老師在從事教學工作時，經常會擔心自己對所教授知識瞭解不夠，或對學生生命廣度與複雜度無法掌控，卻很少憂心對自己的瞭解不足。
可是在實際層面上，如果教師對自己缺乏一定程度的瞭解，根本很難真切地認識學生或對任教學科有的深刻地體悟。因為不敢坦承面對自己也有不足的老師，很難勇敢地以真面目面對學生，又如何能與學生建立真誠的師生關係？不敢承認自己在專業上必然有其限制的老師，由於隨時害怕同學提出刁鑽的問題來踢館，所以也只能擺出權威的架勢壓制學生提問，這種師生關係根本無助於他們探求知識。最後，由於許多老師只敢（或只願）在學生面前表現出光鮮亮麗的成功面，卻避談自己失敗的經驗，很容易讓學生誤以為天底下只有他自己會遭遇失敗，以致因為一時的挫敗而產生過度的失落感，甚至心生了結生命的念頭。
所以，我認為當前世代學生最迫切需要的，不是一個外在光鮮亮麗，或是被不實成功外衣包裝的虛擬偶像，而是願意在他們面前坦承自己的不足，分享自己如何經過努力實現夢想，或藉由何種方式渡過生命中死蔭幽谷經驗的同伴。因為唯有那些與他們一樣，心中存有貪念、虛榮，生命中也會遭遇到挫折與困阨的人，才能讓他們感受到自己不是孤單的個體；也因為眼見這些與他們十分相近的人，可以藉由信仰或各方面努力，克服上述的貪念、虛榮或走出生命的重大衝擊，才能他們帶來無限的生命動力。
我自己在教學的過程中經常喜歡分享自己生命中的軟弱、不足與挫敗，也就是這樣原因。因為，這樣的分享不僅可以讓我勇於坦承去面對自己的不足，拉近與學生之間的距離，使學生體會到每個人的生命都可能遭遇到各樣挫敗的事實，更能降低我在扮演老師角色時的壓力。我常覺得，如果老師不是一個和學生一樣會有喜怒哀樂的「人」，而只是被完美形象包裝的虛擬偶像，他的成功或專業對於同樣身為一個「人」的學生而言，絲毫沒有任何的參考價值。
◎ about 徐敏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