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經常去傳統市場買菜的朋友,除了可能因為長期到某些固定攤子買食材,因而與某些老闆成為好朋友;有些時候,或多或少也會被一些伯伯或阿桑嗆聲。
剛開始遇到這些「無禮」的老闆時,心裡也會覺得很不爽,甚至會認為:「你們就是不懂得好好善待顧客,才會被迫在這種做辛苦的環境下工作」。但是後來想想,在這樣高度競爭的菜市場裡,如果沒有這樣的「氣魄」,他們又該如何生存?
記得有一次有一個年輕人經過一個賣荔枝的阿桑旁邊,完全沒有徵得老闆同意,就擅自順手拿了幾顆荔枝「試吃」,之後也沒吭半聲就匆匆離開。當下我看到這個老闆快速轉過身,伸手把這個少年人抓回來,說:「你可以拿去試吃沒關係,但一定要跟我說好不好吃,不能把我拿去吃好玩的.....」。當下我真的覺得自己上了一很寫實的社會課;「菜市場的權力遊戲」。
自命清高或自視文明的我們,對於這些底層勞動者的「粗魯」或許經常會感到不屑一顧,但如果沒有這些在底層廝殺的菜販,我們每天餐桌上怎麼可能有新鮮的蔬果魚肉可以吃呢?換言之,我覺得他們其實承載了我們很不想要的「粗魯」,把「文明」給了我們。
也因為這樣的體悟,讓我一直覺得,臺北市的萬華就像大臺北地區的「廚房」和「浴室」,萬華底層勞動者則是每一戶人家辛勤照顧家人的「母親」。她們犧牲自己的青春,長時間處在潮濕、油膩、魚腥味、髒亂、吵雜、酷熱的環境下,從事諸如建築工、清潔工、魚肉販、褓姆幫傭、司機等工作,為的是讓中上階級民眾享受潔淨的空間、可口的美食、便利的交通運輸、代表身分的居所、安心謀取升遷機會的家庭照顧服務。可是換來的卻經常是「蔑視」、「嫌棄」與「責難」?
前幾天當我閱讀到B. Ehrenreich著,林家瑄譯的《我在底層的生活:當專欄作家化身為女服務生》一書,發現裡頭有一段話很生動地傳達出我心中最真實的感觸:
當某個人為了一份養不活自己的薪資而工作時,那麼他是為你做了極大的犧牲,他用自己的能力、健康和生命的一部份為代價,給你一份贈禮。社會讚許地稱這些人為「貧窮工作者」,實際上他們才是我們社會上的大慈善家。他們忽視自己的孩子,好讓其它人的孩子能有人照顧;他們生活在次等的住屋裡,好讓其它人的住家能閃亮而完美;他們忍受窮困,好讓通貨膨脹率低,股價可以高漲。成為一名貧窮工作者就是成為一名匿名捐贈者,一個沒有名字的恩人,無名地奉獻給自己以外的所有人(林家瑄譯,2010:279)。
也因為這些生活中深刻的體悟,讓我一直期許自己在萬華投入的社會實踐行動,不是要社會大眾「同情」這些底層勞動者,而是要學習從不同的角度去看到他們的貢獻,並且打從心裡去「尊重」他們。因為,倘若臺灣社會得民眾根本無法清楚瞭解差異或弱勢族群可敬之處,談多元文化教育或跨文化理解都將只是口惠而實不至的口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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