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智慧？

【作者:应仁祥】出版人的针孔照相机 2008.01.27

什么是智慧？在过去，一想到智慧，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爱因斯坦。他发现了相对论，是我小时候崇拜的偶像，超爱阅读他的传记。再不然就想到了比尔．盖兹――虽然如果你直接问我，会不会觉得比尔．盖兹很有智慧，我一定打死不承认（因为太俗气了~~~），但是在潜意识里，好像还是会以比尔．盖兹为偶像，毕竟人家可是连续好几年，当上世界的首富，讲到赚钱的智慧，没有人赢的了他。再不然，彼得．杜拉克也很了不起，这位企管学大师，写的书像山一样高，而每一本都是畅销书，他有清楚的脑袋，看见整个知识化社会的来临，又有不错的信仰，真是智慧的象徵。

当然，如果是读文史哲的人，问起什么是智慧，大概少有人会以爱因斯坦、比尔．盖兹、彼得．杜拉克为例。对他们来说，写出《资本论》的马克思、看见权力关系的傅柯、甚至是早一点的哲学之父苏格拉底、或是中国一点的孔子、韩非子，才是智慧的象徵，这些人都有伟大的洞见，以及非凡的文采，做学问、写文章就要像他们一样。

一直以来，我所追求的智慧，也就是这些。

我以他们为榜样，渴想着终有一天能抵达他们的境界，不是提出某个划时代的理论带来科技突破，就是找到一条法则足以扭转整个世界。这些想法驱策着我读书，追求上进，是我一切动力来源。

直到那一天，我看到了真正的智慧。

话说我是个通勤族，上班下班要坐电车。某天下班，我匆匆忙忙赶上一班火车。才刚坐定，就看见对面坐了对母女。妈妈应该是上班族，身穿深蓝色洋装，很优雅，女儿大概六、七岁吧！很可爱，可是脸色有点苍白。

之所以特别留意，就是因为那女儿的脸色有点苍白。我也看过类似的苍白，在自己儿子心华脸上。心华是有点过敏体质的小孩，只要感冒，支气管一定会发炎，伴随而来的就是咳嗽，而且常常咳个不停，严重时可以连续咳上半分钟。这种情形，医师通常会开支气管扩张剂让心华服用，纾解发炎堵塞现象，而吃这个药，有个副作用，就是脸色会惨白――也就是这个小女孩脸上的惨白。

果不其然，电车才刚驶动，小女孩就开始咳嗽。起先断断续续，后来就越来越严重。

看到这个画面，我心想不好了。因为，才几天前，半夜三更，心华就因为支气管发炎咳的异常严重。当时的我真是吓呆了。因为医生开的药都吃了，也拍痰了，电暖器同样是开到最强，换句话说，我能想到的方法都用上了，可是心华就是咳个不停，甚至咳到想吐。那种咳嗽是很恐怖的，一咳就十多秒，咳完后心华因为咳太久，胸口很痛，便开始大哭，但哭不到三秒，又是一阵乱咳，如此不断循环，彷佛没有终止，而且随时担心着心华下一秒钟会咳出我不想看到的东西来。这情况一直持续、一直持续。外面黑漆漆的，我就这样抱着心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拼命祷告、拼命祷告。什么杜拉克、比尔．盖兹、爱因斯坦，什么资本论、权力关系，在这短短的十分钟，一点用也没有。我完完全全慌了，手无缚鸡之力。

而眼前，这个女儿正在上演前几天心华才演过的戏。咳啊咳啊咳、咳啊咳啊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每咳一声，我的心也藉跟着颤动一次，我几乎就要站起来，跑过去，问问她们须不须要帮忙。

就是在此时，我看到了智慧。

刚刚有提到，小女孩的妈妈是个上班女性，穿着优雅、很有气质。从女儿开始咳嗽，这妈妈就抱着女儿，轻轻地拍、轻轻地拍，边拍边哄。后来，女儿越咳越严重，好几次大咳嗽，连妈妈都要抱不住了，但是在咳嗽之后，妈妈还是拥着女儿、轻轻地拍、轻轻地拍。本来高雅的洋装，现在被弄得起了皱摺；梳得很整齐的头发，也被弄得发夹掉了、发丝散乱；戴在鼻子上的眼镜，早就歪了一边，垂到了嘴巴旁……尽管如此，这妈妈还是不顾形象，不怕自己一身的丑样，只是抱着女儿，一直拍、一直拍，彷佛要告诉女儿，不要怕、不要怕，妈妈在、妈妈陪着你。

看到这一幕，我的眼框都红了。的确，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带来科技的突破、杜拉克有魔力，可以预见未来趋势、马克斯很厉害，他的理论至今影响深远；但是，在一个咳个不停的女孩面前，最有价值的，是一双永不言累、永不放弃的手，是不怕出糗的妈妈，她那虽然担心、但仍不离不弃的、紧紧给予的拥抱。

这才是真正的智慧；大无畏的智慧。当世上一切的知识、一切的科技都没有用的时候，这种智慧有办法陪伴着一个咳个不停的小孩；当所有可以想的方法、可以用的技巧，全都不管用的时候，这种智慧有办法在一切的恐惧、绝望、痛苦中，毫不保留地给出她自己。

我终于知道，是这种智慧，才值得自己用一生来学习。